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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蟑螂[1/2页]

影视编辑器 花萌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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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苗把脸贴在车窗上,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晕开一片白雾。
     窗外,一望无际的蓝突然闯入视线……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海。
     “妈呀!水……水怎么可以这么宽?”同车的秋红结结巴巴地说,手指死死掐住麦苗的胳膊。
     车厢里顿时炸开了锅。
     十几个西海固姑娘挤在窗边,用宁夏方言大呼小叫。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拉几批这样的西北姑娘,一样的土气,一样的惊叹。
     海悦服装厂的铁门缓缓打开时,麦苗下意识地攥紧了行李袋。
     里面装着母亲临行前塞给她的红布包,包着一撮家乡的土。
     白老师说,水土不服时含一点在舌底就好。
     “欢迎宁夏的姐妹们!”厂门口拉着大红横幅。
     几个穿制服的女工上前帮忙提行李,但浓重的闽南口音让姑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松手。
     欢迎会上,吴月娟的讲话像一阵风从麦苗耳边刮过。
     她只记住了一句:“每月保底工资450元,熟练工能拿600以上。”
     这数字在她脑海里自动换算成西海固的物价……
     相当于三十只肥羊,或者两百斤上好的枸杞。
     宿舍比想象中好太多。
     八人间,雪白的墙壁,崭新的铁架床,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
     麦苗分到下铺,正对着窗户,能望见远处波光粼粼的海。
     “这比咱家强多了!”秋红兴奋地在弹簧床上蹦跳,突然指着墙角尖叫起来,“啊!老鼠!”
     福建籍舍长林姐闻声赶来,噗嗤笑了:“是蟑螂啦!”
     她一脚踩死那只拇指大的虫子,“海边潮湿,多得很。”
     “蟑螂?”
     当晚,十几个西北姑娘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实在是她们根本没见过蟑螂,更没见过这么大的蟑螂。
     最后是麦苗想起老家驱虫的土办法,把从西海固带来的辣椒粉撒在门口和窗台。
     呛人的气味中,她们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食堂的饭菜又给了她们当头一棒。
     清蒸鱼、荔枝肉、炒青菜……
     全是没见过的做法。
     秋红盯着碗里带鳞的鱼,眼泪直打转:“俺就想吃碗酸汤面……”
     培训开始后,语言成了最大障碍。
     福建师傅讲的“流水线”、“工序”、“质检”,在她们听来如同天书。
     第一周,麦苗所在的小组返工率全厂最高,工资被扣得所剩无几。
     “咋办嘛?”秋红在宿舍抹眼泪,“说好给家里寄钱的……”
     麦苗咬着嘴唇没说话。
     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红布包,突然做了个决定。
     周日休息时,她偷偷溜出厂区,在附近集市上买了五斤面粉和一包酵母。
     当晚,宿舍楼飘出奇特的香味。
     麦苗用脸盆当和面盆,用暖水瓶当擀面杖,做出了简易的拉条子。
     当第一根面条下进烧水壶里时,舍友们已经排着队咽口水了。
     “啥动静?”保安踹开门时,麦苗正把煮好的面条往饭盒里捞。
     保安队长看着一屋子手捧面条的姑娘,怒气变成了好奇:“这……能吃?”
     麦苗壮着胆子递过饭盒。
     保安队长吃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圆:“哇靠!劲道!”
     这场“面条事件”意外改善了女工们的处境。
     第二天,食堂专门开辟了西北面食窗口,还请麦苗去指导厨师做拉面。
     更惊喜的是,厂长尝过她的手艺后,把她调去了质检科……
     那里工资高,还不用熬夜班。
     1998年春节前,麦苗领到了人生中第一笔“巨款”——568元。
     她请林姐带她去邮局,在汇款单上郑重写下“白崇礼收”。
     走出邮局时,她摸出兜里最后五块钱……
     以后她就要靠自己养家了,而且要在福建学好技能,然后挣很多很多的钱。
     除夕夜,厂里举办了联欢会。
     宁夏姑娘们表演了回族花儿,虽然跑调得厉害,但赢得满堂彩。
     晚会结束后,麦苗在宿舍楼下的小卖部发现了“红团”……
     一种福建年糕,红艳艳的像西海固的山丹丹花。
     “买几个寄回家!”秋红提议。
     姑娘们纷纷掏钱,你三个我五个,很快凑了一大箱。
     老板娘额外送了十几个,说是给“西北妹子”的年礼。
     回到宿舍,张一娟突然神秘兮兮地关上门:“你们看!”
     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没有署名,只画了个奇怪的符号。
     “写的啥?“秋红凑过来。
     张一娟结结巴巴地念:“食堂...克扣……每人每月……三十元……”
     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
     麦苗接过信仔细看,上面详细记录了食堂虚报开支的证据……
     青菜写成肉价,本地米充泰国香米……
     “告他们去!”秋红气得直跺脚。
     “咋告?咱又不会说本地话。”另一个姑娘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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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苗突然想起马得福送她上车时说的话:“到了外面,权利要自己争取。”
     她翻出笔记本,开始用蹩脚的普通话写联名信。
     姐妹们你一句我一句,折腾到后半夜才写完。
     信送出去的第三天,厂长亲自来宿舍道歉,承诺补发伙食费。
     姑娘们欢呼雀跃,只有麦苗注意到厂长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但是麦苗并不后悔,因为退让只会让坏人得寸进尺,只有反抗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春节过后,宿舍里流行起擦雪花膏。
     福建潮湿,姑娘们的脸开始脱皮。
     林姐推荐的本地货要五块钱一盒,相当于半天工资。
     秋红买了一盒,却舍不得用。
     “留给俺闺女。”她把雪花膏藏在枕头下。
     三月的一个休息日,麦苗收到了马得宝的信。
     信很短,只说他在厦门电子厂干活,很想家。
     随信寄来一张照片……
     马得宝站在海边,身后是巨大的轮船,人晒得黝黑,却笑得很灿烂。
     麦苗把照片压在枕头下,每晚睡前都要看一会儿。
     有时她会想起金滩村的沙枣树,想起白老师的算盘声,想起马得福站在电线杆下挥手的样子。
     1998年的春天,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进宿舍阳台。
     麦苗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突然意识到……
     这片曾经陌生得令人恐惧的蓝色,如今已经成了日常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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