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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不错的话,谭三户一件衣服可是能穿两个月的人。
刘氏捏着鼻子,扇了扇味儿,自顾道,“往年就罢了,眼看青牛要成亲了,他不讲究些,被张家嫌弃怎么办?”
说话时,邵氏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借着晕黄的光,推开窗通风,再找扫帚扫地,刘氏亦步亦趋跟着她,喋喋不休的说,“青牛没什么出息,能娶到春娥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若因三户邋遢能搅黄了,不是造孽吗?”
“而且...”她摸了摸自己一丝不苟的发髻,“人家唤我三娘子,夸我干练,三户不修边幅,丢的还是我的脸。”
“......”
刘氏可是从不在意别人眼神的,邵氏斜眼瞅了瞅她,刘氏回味过来,“我打水帮你擦桌子。”
青桃刚将自己的屋收拾出来,见刘氏在邵氏屋里就没进去,而是去前边看有没有帮忙的地方,族里人都已回去了,邵老头和谭老头在堂屋里说话,谭青槐他们坐在桌边,津津有味听邵老头讲城里的事儿。
县试时,谭青阳他们跟着去县里玩了一圈,乐不思蜀,对府城尤为期待,之前说好去府城的,因家里忙没能去,不由得愈发好奇,“外公,城里人怎么过年啊?”
邵老头说,“大街小巷都挂着灯笼,璀璨如星,想去哪儿都能去。”
县里也是如此,谭青阳道,“还有呢?”
“城里饭馆多,只要有钱,想吃什么都有。”
“他们说城里人爱吃蛇肉,是真的吗?”
书塾的人谈起城里话题不胜枚举,城里的男子会娶好几个媳妇,儿子闺女一大堆,一顿饭要吃掉五斤米,十斤肉,八斤菜,城里人拐子还多,专门挑长得好看的孩子下手,若被掳去,会被挑去手筋脚筋丢到街边要饭。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给邵老头听,邵老头失笑,“城里哪有你们说的恐怖,多是养家糊口的忙碌人...”
“肯定是你们没碰到。”
邵老头点头“不是没有道理。”
他天天待在铺子里,偶尔上街也是为了买便宜的柴火,没有跟同一人长久的打交道,不清楚城里的事儿,不过,他说,“你们说的事儿我没遇到过,但有人来铺子买包子不给钱我知道。”
几个孩子睁大眼,异口同声,“他们抢咱铺子吗?”
“算吧,好在你大伯母反应迅速,追出去把钱要回来了。”邵老头看着谭青阳说道,“据说那两人虎背熊腰牛高马大,和你大伯母打了起来。”
谭青阳揪住前襟,“大伯母赢了?”
“没赢怎么把钱要回来?”
“但...”谭青阳顿了顿,“大伯母怎么打赢的?”
“夏日天热,常有摊贩来铺子喝水乘凉,念着你大伯母的好,他们帮忙制住人。”邵老头说,“与人为善便是于己为善,你们也要做个善良的人。”
谭家晚辈都是走科举的,将来会离开耕田村,邵老头不会教孩子,说完这番话就看向吸烟的谭老头。
烟雾缭绕,谭老头表情模糊,认同他的话道,“你外公说得对。”
谭青槐点头,“外公,他们会不会报复我娘啊?”
就像书塾的人,打架输了,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他遇到过好多回了。
“不会,铺子交了税,会有官差保护。”邵老头能懂这些都是青桃她们说的,他道,“你娘若受了伤,铺子就得关门,官差收不到租子就没法跟衙门交差...”
“衙门还管税多税少吗?”谭青槐也是个童生了,但不太了解其中的事儿。
邵老头说,“当然,税少了的话,衙门就没钱修补官道救助灾民了,夏有水患冬有雪灾,只要是天灾,衙门都要花钱救助的。”
在村里住了大半辈子,邵老头从不知朝廷如此宽厚,他说,“我们走的官道,引水的河流,都是朝廷花钱修的。”
谭青阳接话,“老百姓不是服徭役了吗?”
“老百姓出力,出钱的是衙门。”
谭青阳若有所思,谭老头的烟抽完了,吐出两口烟雾,他说,“你邵外公见识广,不会骗你们的,你们也读了书,往后做官就知道了。”
谭青阳睫毛颤了颤,眼里难掩惊喜,“我能做官吗?”
“好好读书就能。”
“大伯是不是要做官了?”谭青阳问。
“祖宗保佑的话...”
“大伯肯定能做官。”谭青阳言之凿凿。
谭青槐拍他脑袋,“我爹做官是我爹的事儿,咱要想想咱怎样才能做官。”
“考科举啊。”谭青阳从善如流。
普通百姓入仕的路也就科举了,谭秀才鼓励他们,谭青阳信心倍增,跳下板凳,“我回屋写功课了。”
“急什么。”谭青槐顺嘴说了句,转眼瞥到门口的人影,讪讪道,“我也去。”
他一动,谭青河他们也坐不住了,都嚷嚷着写功课,邵老头一脸欣慰,“你家孩子懂事,都是成才的料。”
“但愿吧。”
谭老头从不管他们写功课,不过他感受得到,自从青槐考上童生后,其他几个明显收敛了许多,他说,“你家大勇也是出息的,县试排名,他在前四呢。”
县里的书塾邀大勇去读书,免束?,邵家纠结了好些天,到底没有去,谭老头说起这事颇为遗憾,“县里书塾好,大勇去了肯定有番大造化,不去太可惜了。”
如果有书塾邀青武他们,他不吃不喝也要供他们读书。
邵老头第一次听说这事,“他为何不去啊?”
“说他姑爹自己读书能考上秀才,他也能。”
“......”邵老头眉间拧成了川字,“糊涂,世间有几个人能和秀才比啊。”
称赞的话谁都爱听,谭老头笑了起来,“秀才也顽劣了一阵子,长大才收心读书的,我看大勇心思坚定,比秀才强。”
大勇不去县里是有自己的思量,虽然免去了束?,但吃穿用度都得花钱,邵家田地少,吃饱饭就不错了,供他读书已是不容易,如若去县里,每个月少说得要几十上百文,哪儿拿得出来?
左右府试院试过了才是秀才,不如省下银钱,踏踏实实在学堂读书,如果能考上秀才再找个书塾读书。
考举人比考秀才难,钱要留着以后用。
这是大勇和谭老头说的。
谭老头下地早,经常碰到过路的大勇,时不时聊几句,谭老头就懂了,对邵老头道,“大勇的打算不无道理,科举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钱要花在刀刃上。”
“县里书塾好,没准读两年就能考上秀才,自己在家看书要看几年啊...”邵老头愁苦道。
“也不是在家看书,镇上不是有书塾吗?”谭老头说,“他去镇上读书也是一样的。”
因为县里书塾免束?之事,镇上的书塾也破例免了大勇的束?,镇上离得近,吃穿用度能节省许多。
邵老头叹气,“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能说什么呢?”
“是啊,咱没读过书,听他们的准没错。”
谭老头这辈子最信服的除了邱婆子就是谭秀才了,信服邱婆子是怕挨打,信服谭秀才是因为谭秀才博学,他说,“你家大勇是个好苗子,秀才像他那么大的时候,还围着小姑娘转呢。”
“......”
什么小姑娘,不就是赵氏吗?
青桃咳了咳,“爷,奶呢。”
“在屋里吧。”
人上了年纪,比不得年轻时候禁得住冷,只要无事,邱婆子都在屋里待着的,也不燃灯,以致谭老头每晚进门心里都会紧张,生怕床上的邱婆子没了呼吸。
青桃拐进屋里。
窗户关着,微弱的光透进屋,照亮了窗棂,她喊了声奶。
“来了。”邱婆子嗓音中气十足,不像生病的,青桃稍微放了心,“怎么不亮灯?”
“费油。”邱婆子拍拍床,青桃掏出火折子,慢慢摸到床边,一双粗糙的手伸了过来,“冷不冷。”
“不冷。”收拾完屋子身上热烘烘的,邱婆子的手非常暖和,青桃轻轻握住,“你的腰还疼吗?”
“不疼了,你三婶和田家经常送肉来,早没事了。”似是怕青桃不相信,缩回手,在腰间锤了捶,“我身体好着呢,你别担心。”
她腰疼把家里人吓得不轻,所有人都怕她死了,事事顺着她,便是谭青杏和郭寒梅都省心许多,她掀开被子,青桃按住她,“外边冷,您就坐着吧。”
“铺子没出事吧?”
“没。”
“你娘耳根软,做事不够圆滑...”
青桃说,“我娘不像以前了,知道怎么应付人。”
她说起何家老太太上门借钱的事儿,邱婆子碎了口痰,“脸皮怎么那么厚呢,搬去府城都甩不掉,往后她们再要上门,直接把人轰出去,就说我的意思。”
“我爹娘看清她们的为人,表面客气,心里门清着呢。”
既是同窗又是同乡,真要闹得难堪,谭秀才在府学的名声会受损,现在这样挺好的,不刻意疏离也不故意亲近,不冷不热,刚刚好,青桃说,“我娘见识了很多人,没人能轻易糊弄到她了。”
“你娘以前就是太好说话了,你外公在,真要碰到棘手的,就让你外公出面做恶人。”
“哪能啊,我们人缘好着呢。”青桃说,“年后你随我们去城里住些日子,找个大夫把把脉...”
“好好的看什么大夫呀。”
“做给何家人看的。”
邱婆子又骂何家老太太多事,“得亏她不是咱们亲戚,真摊上这种没皮没脸的,能气死人。”
“咱不理他们就是了。”
青桃陪邱婆子说了会儿话,外边喊吃饭了,她才扶着邱婆子出门,邵老头看到她,自觉矮了一头,“给你们添麻烦了。”
“都是亲戚,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邱婆子说,“没你帮忙,青桃都不知去哪儿请人呢,来年还得要你多费心了。”
邵老头摆手,“哪儿的话。”
他在铺子干活是拿了钱的,且比地里刨食挣得多,邵老头感激还来不及。
夜色漆黑,谭广户仍不见回,郭寒梅和谭青杏端着菜上桌,问邱婆子,“要不要给四叔留饭?”
邱婆子望了眼外边,“留一碗肉就行。”
郭寒梅炒了一个回锅肉,一个木耳肉片,共六大碗,还有萝卜排骨汤,郭寒梅给邱婆子盛了一碗,问邵老头要不要。
邵老头摇头,“我吃饭就好。”
郭寒梅看了眼谭青文,谭青文坐在下首,边上位置空着,她迟疑了下,慢慢走了过去。
青桃和谭青槐他们坐在隔壁桌,几人没有疯抢碗里的肉,而是边扒饭边夹菜,夹到什么吃什么,不争不抢,青桃诧异极了,“你们怎么了?”
家里少有吃肉,无论哪家,只要大人不吆喝,孩子们就你一筷我一筷的抢,有些还会在桌上打起来,谭青槐他们太平静了些。
“青槐是童生了,要给家里兄弟做榜样,自不能没规没矩。”谭青杏笑盈盈的回道。
青桃看向谭青槐,后者骄傲的挺起胸膛,“夫子教的。”
童生就要用童生的规矩要求自己,不然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谭青槐视线掠过谭青阳他们,“咱是读书人家,礼仪要好。”
其他几人附和,“对。”
“夫子教得不错,吃饭吧。”
慢慢的,青桃看出一两双筷子蠢蠢欲动,没有出声提醒,克制是很难的事儿,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吃完饭,几人规规矩矩下桌,“三姐,我回屋看书了。”
青桃看了眼天色,“早点睡。”
“好。”
谭青阳和谭青田左右挽着他的手,三人肩并肩走出屋,谭青武轻嗤,“装模作样,三妹,他故意装给你看的。”
青桃睨他,“你怎么不装?”
“我怎么没有!”谭青武握紧筷子,字正腔圆。
青桃扯了扯嘴角,谭青武自知说漏嘴,脸色通红,随即又凑过去,“三妹,我是童生了。”
“我知道。”
“没给你和爹丢脸吧?”
青桃摇头,谭青武正欲松口气,谁知她说,“我们不觉得丢脸,就是不知教你觉不觉得丢脸。”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怎么会觉得丢脸。
这次县试,他笃定过不了,想不去来着,但被邵氏威胁后,只能硬着头皮上,当在红榜看到自己的名字,恨不得给老天爷磕头。
青桃撇嘴,“四弟比你小,同场科考,你名次却落后他许多,不丢脸吗?”
“......”
谭青武从未想到这点。
经青桃一说,好像是没脸,“但我毕竟过了呀。”
“没过就更丢脸了,表哥比小,进学比你晚,名次比你高得多。”
谭青武反驳,“那是他勤奋。”
“你不勤奋?”
“......”
谭青武偷偷往主桌瞄了眼,这个问题不能答,答了会挨骂,他往后挪了挪凳子,嘟哝,“反正我过了。”
“爹说咱们县文风不盛,试题要比其他县的简单,府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青桃给他提醒,“咱娘说了,不读书就回村种地。”
“......”
他不种地,天不亮就得起床,围着臭烘烘的粪坑转,想想就恶心,“我要读书。”
“那你可要读个名堂出来,青阳堂弟他们努力上进,要是超过你。”
“......”
本以为三妹知道自己过了县试会奖励点银钱,哪晓得竟给自己泼冷水了,他迅速扒完碗里的饭下桌,“我回屋了。”
谭青杏看着他的背影,告状,“他经常去镇上找梨花姐,没有好好完成功课。”
谭青武心思不在学堂里。
“嗯。”青桃转身,问她,“你怎么没来府城卖绣品?”
谭青杏嚼着嘴里的木耳,一时无话。
李氏来找她哭穷,不信她手里没钱,她没有办法,领她进门看堆积的绣品才作罢,若去府城,李氏怕又要上门要钱了,“你说我娘图什么啊?”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瞎折腾。
青桃说,“你不想理她不给开门便是,罗家不会因此看轻你的。”
“哪有你说的简单。”
如果是以前,谭青杏绝不会搭理李氏,可她已经说亲了,不管生母,外人会骂她不孝,嫁进婆家也会被轻视,即使公婆不介意,妯娌背后也会说她坏话,三人成虎,久而久之,没准真以为她错了呢。
“搬去府城就好了。”谭青杏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第 137 章 回村[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