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裂惊心
芒种后的第七日，一场绵绵细雨笼罩着皇城。女画师沈知白跪在沁凉的青石阶前，双手捧着一尊冰裂纹蚕神像，指尖因寒意而微微发颤。雨水顺着她的鸦青色鬓角滑落，在素白的面颊上蜿蜒成线，宛如一幅未完成的水墨写意。她想起师父教导的34;墨分五色34;，此刻脸上流淌的雨水，倒像是用34;焦、浓、重、淡、清34;五种墨色勾勒出的工笔仕女图。
34;娘娘赐你的，可要仔细收好。34;贵妃身边的掌事嬷嬷眯着三角眼，嗓音尖细如针，手指上戴着的翡翠戒指在雨中泛着幽光，34;这蚕神像能镇邪祟，保平安。据说裂纹里藏着蚕娘娘的眼泪，最是灵验。你可知这冰裂纹的来历？34;
沈知白微微抬头，雨水顺着睫毛滴落：34;奴婢愚钝，还请嬷嬷指点。34;
34;哼！34;嬷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34;亏你还是画院待诏，连这都不知晓。这裂纹是仿汝窑的39;金丝铁线39;，取39;冰裂见心39;之意。当年徽宗皇帝在《宣和画谱》里就说过......34;
34;嬷嬷教训得是。34;沈知白适时打断，生怕这老妇人又要搬出大段典籍。她低眉顺目地谢恩，却在神像底座触到一丝异样的湿凉——一滴泪珠悄然滚落，砸在青砖上时竟凝成一粒晶莹的苦菜露。那露珠诡异地映出《山家清供》中雕菰饭的星图，二十八宿的轨迹在方寸间流转。
34;怪事......34;她喃喃自语，忽觉背后一阵阴风掠过。转身时，正撞见小太监福安慌慌张张跑来，袖口沾着未干的墨渍，在雨中晕开一片诡异的青紫。
34;沈画师！34;福安喘着粗气，声音压得极低，34;谢、谢太医在药房发了好大的火，把御赐的紫檀药箱都劈了！34;
沈知白心头一跳：34;为了何事？34;
34;说是配错了药。34;福安左右张望，凑近道，34;更奇的是，他劈开的药箱夹层里掉出半幅《蚕织图》，看笔法像是您的手笔......34;
沈知白手中的蚕神像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一道新的裂纹从底座蜿蜒而上。她想起三个月前奉命临摹《捣练图》时，曾在绢本上发现几行奇怪的蚕头燕尾篆：34;蚕宫锁心，画骨为牢34;。
34;沈画师？您脸色怎么这般难看？34;福安担忧地问。
34;无妨。34;她勉强稳住心神，34;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34;
待福安走远，沈知白仔细端详神像。裂纹中隐约透出丝缕金光，竟与她在御藏《千里江山图》修补处发现的特殊金粉如出一辙。这让她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警告：34;知白，记住，画可通神，亦可招祸。34;
雨幕中忽然传来环佩叮当声。沈知白抬头，看见一顶朱红油纸伞缓缓移来，伞下是尚宫局的崔尚仪。这位以严厉着称的女官今日却面色和缓：34;沈待诏，贵妃娘娘命你即刻去蚕宫作画。34;
34;现在？34;沈知白望向渐暗的天色，34;可是蚕宫酉时就要落锁......34;
34;娘娘说，要画一幅《月下饲蚕图》。34;崔尚仪意味深长地说，34;用吴道子的39;吴带当风39;笔法，但需加入你自己的理解。34;
沈知白心中警铃大作。吴道子的真迹早已失传，宫中收藏的不过是后人摹本。更蹊跷的是，三日前她刚在藏书阁发现一册《蚕经秘要》，其中记载的饲蚕之法与常理相悖。
34;奴婢遵命。34;她福身行礼，趁机将蚕神像藏入袖中。起身时，一滴雨水恰好落在崔尚仪的鞋面上，晕开一朵墨梅般的痕迹。沈知白突然想起《林泉高致》中说的34;墨戏34;之法——难道这一切都是某种暗示？
去往蚕宫的路上，她遇见正在雨中疾行的谢太医。这位素来温文尔雅的老者此刻面色铁青，官帽下的白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前如同纠结的蚕丝。
34;谢大人！34;沈知白唤住他，34;听闻您......34;
34;沈待诏！34;谢太医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34;千万别去蚕宫！那幅画......34;他突然噤声，因为转角处出现了两个提着宫灯的侍女。
沈知白感到袖中的蚕神像突然变得滚烫。她轻声道：34;大人若有话，不妨借一步说。34;
谢太医却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包药材塞给她：34;这是安神的合欢散，你且收好。34;说完匆匆离去，背影在雨雾中显得格外佝偻。
蚕宫门前，沈知白被拦下检查。守卫翻看她随身携带的颜料时，一个年长的侍卫突然34;咦34;了一声：34;这石青的成色......34;
34;是西域进贡的。34;沈知白解释，34;画院上月刚得的。34;
侍卫却神色古怪地摇头：34;二十年前先帝在位时，这种石青只赐给过一个人......34;话未说完，就被同伴用眼神制止。
进入蚕宫后，沈知白发现这里异常安静。本该值夜的蚕妇都不见踪影，只有几盏长明灯在纱罩中摇曳。她按照指引来到东厢房，看见案上已备好澄心堂纸和徽墨。
34;沈待诏可需要什么特殊颜料？34;带路的宫女问道，声音轻得像蚕食桑叶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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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有劳准备些泥金和蛤粉。34;沈知白说着，突然注意到宫女手腕上有一道形似蚕纹的疤痕。
宫女退下后，沈知白取出蚕神像放在案头。借着灯光，她发现裂纹中似有东西闪动。当她用画笔轻轻拨弄时，一缕金丝缓缓抽出，在宣纸上自动勾勒出半幅星象图。
34;这是......34;她倒吸一口凉气，因为这图案与《周髀算经》中记载的34;蚕神星位34;完全吻合。更诡异的是，金丝继续游走，渐渐组成一行小篆：34;画心为钥，破茧成蝶34;。
窗外突然雷声大作，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蚕宫。沈知白惊觉墙上挂着的历代《蚕织图》摹本都在同一时刻泛出幽光。最古老的那幅南朝作品上，原本模糊的养蚕女面容突然变得清晰——那眉眼，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34;这不可能......34;沈知白踉跄后退，撞翻了笔洗。朱砂水洒在地上，如同斑斑血迹。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崔尚仪冰冷的声音：
34;沈待诏，娘娘改主意了。今夜不画《饲蚕图》，要改画《破茧图》。34;
沈知白微微抬头，雨水顺着睫毛滴落：34;奴婢愚钝，还请指点一二。”
沈知白指尖一颤，画笔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弯腰去拾，却发现朱砂水渍中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宛如蚕茧的丝络。窗外雨势渐急，蚕宫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千万只春蚕在同时啃食桑叶。
34;奴婢斗胆请教，34;她稳住声线，34;不知娘娘要破的是哪种茧？34;
崔尚仪的笑声像冰棱相击：34;自然是心茧。34;她抬手示意，两名宫女立刻捧来一卷泛黄的绢本，34;这是南唐李后主亲绘的《缚茧图》残卷，娘娘要你补全后半幅。34;
沈知白展开绢本时，袖中
第29章 《蚕宫锁心》[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