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光收敛心神,目光投向港口最深处。
那里的灰雾最为浓稠,而在灰雾之中,一艘巨大、破败的船影若隐若现,如同蛰伏在死亡迷雾中的巨兽。
那就是忘川号。
它如同一条搁浅的远古巨兽。
船体是由一种暗沉、仿佛被墨水浸透的木材构成,布满蚀孔和巨大的裂痕。
桅杆折断,歪斜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破烂的帆布上面布满了恶心的液体,搭在杆子上,纹丝不动。
要抵达那里,必须穿过眼前这座死寂的渔村。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并不好闻,带着腐朽的味道,就像是木头泡在水里,泡久了才会散发出来的霉味。
华光收敛心神,将最后一丝外溢的神力也彻底压入体内。
他看起来甚至比那些飘荡的残魂更加黯淡,更加不起眼。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更好的在死域畅通无阻。
他迈开脚步,踏上了那条唯一通向港口尽头的、歪歪扭扭的小径。
小径由粗糙的、沾染着不明黑油的石头铺就,也许那不是石头,但看起来确实像。
两旁的建筑低矮破败,窗户是空洞的黑窟窿,门大多都腐烂倒塌,或者被一种灰白的、菌丝般的物质封死。
空气中那股潮湿的、腐败的、压的人喘不过气的味道更加浓郁了,几乎像是拥有了重量,压在他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
踏入渔村范围的瞬间,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倍增。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腐朽了,更增添了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东西,连他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唯一能确认的是,这个东西在影响他。
像是失落交织成的大网,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将他死死困住。
周围的低语似乎变得清晰了些。
他的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视线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闪烁和重影。
那些不归人模糊的身影在他眼中变成两个,三个……扭曲起来。
“回不去了……”
“再看一眼……”
“等我……”
“为什么……”
“你不得好死……凭什么…”
无数破碎的、充满负面情绪的低语碎片,试图钻入他的脑海。
他的思维变得迟滞,一个很简单的“向前走”的指令,都需要他思考半天。
就像脑袋突然生锈了一样。
不行……绝不能在这里迷失……这种位置…
华光猛地一咬舌尖,舌尖传至心头地痛楚让他瞬间清醒了半分。
他几乎要下意识地调动神力,来驱散周围这种侵蚀灵魂的秽气。
那一瞬间,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暖的粉色光芒,在他眼底最深处迸发出来。
周遭那冰冷粘滞的空气似乎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如同平静的死水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小石子。
几乎是同时,附近几个原本只是机械重复动作的“不归人”猛地顿住了。
一个一直面朝灰雾、反复做着招手动作的模糊身影,它的手臂僵在半空,不管他们刚才都在做什么。
但此刻,缓缓转向了华光的方向。
另一个蹲在角落、仿佛永远在哭泣的影子,它的啜泣声停止了。
抬起头,乌黑乌黑的空洞的“视线”锁定了华光。
甚至更远处,一些原本只是静静飘荡的轮廓。
仿佛也嗅到了什么其他异常、与这片死地格格不入的气息,缓缓地、无声地朝着他所在的位置聚拢过来。
一大片黑压压的‘不归人全部朝着华光压了过来。
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实体化,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裹住他的每一寸皮肤,试图钻入他的毛孔。
华光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那些“不归人”移动时没有声音,只有一片的死寂。
他清晰的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在死域,
尤其是在望乡港,
任何“生”的气息,任何不属于这里的力量波动。
都会如同黑夜中的火炬一样显眼,会立刻吸引来这些被痛苦和执念填满的残魂的本能关注。
它们或许没有智慧,但那种对“生”的嫉妒、对“异常”的排斥,是刻印在它们存在本质里的本能。
因为它们既没有‘生,也没有入轮回的希望。只能在这里徘徊着,无尽的徘徊着。
直到化为这里的一份子。
电光火石之间,华光强行散去了那险些破体而出的神力。
甚至不惜让之前被勉强压下的伤势都震荡了一下。
但没有办法,只能如此了,否则被这群不归人围攻的话。
以他现在所剩的实力,双拳终究难敌四手。
肯定会被它们分食殆尽。
他猛地低下头,身体微微佝偻起来,模仿着那些不归人的姿态,让眼神变得空洞、茫然,脚步也变得拖沓、虚浮。
仿佛他也是一个被无尽悲伤淹没、在此地徘徊了很久的迷失之魂。
他不敢再有任何异常的举动,甚至连抵抗那侵蚀意志的疲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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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只能依靠纯粹的意志力,硬生生地去扛。
那些聚拢过来的不归人,在他周围飘荡了片刻,它们身上散发出的绝望几乎要冻僵他的灵魂。
那个招手的残魂,僵直的手臂缓缓放下,又抬起,继续重复起招手的动作。
原来蹲着的那个,重新低下头,直直的在他面前蹲下,无声的啜泣再次开始。
它们似乎失去了目标,那股微弱的、让它们躁动的“异常”消失了。
华光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他不敢再有任何大意,完全融入了“不归人”的角色,步履蹒跚地、一点点地沿着小径向前挪动。
每一步都沉重异常。
不仅要抵抗那无孔不入的灵魂侵蚀,还要完美地伪装,这对他心神的消耗是巨大的。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瞬间就被此地阴冷的气息带走。
他穿过一片似乎是集市广场的空地。
集市广场的空地,比小径更显破败与拥挤。
粗糙的石板地面覆盖着一层黏腻的、踩上去有种令人不适的软陷感。
广场两侧歪斜地支着一些破烂的棚架,进过岁月的反复冲刷,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棚布被撕裂成条,无力地垂落,板结着灰白的菌斑,就像死人灰白的皮肤。
棚架下,是一个个固定在地上的摊位。
它们并非由活人经营。
第119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