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愿意。
两个工人点点头,拎着油锯就朝老槐走去。其中一人拉动启动绳,油锯发出刺耳的咆哮,锯齿链条开始高速旋转,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那工人举起沉重的油锯,锯齿对准了老槐那粗壮的主干底部,就要狠狠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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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呜——!”
就在那锯齿即将碰到树皮的千钧一发之际,平地突然卷起一股毫无征兆的猛烈狂风!那风来得极其诡异,打着旋,只围着老槐树疯狂呼啸,卷起漫天尘土和枯叶,瞬间迷得人睁不开眼!更诡异的是,刚才还轰鸣咆哮的油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了喉咙,“噗”地一声,毫无征兆地熄火了!任凭那工人怎么拼命拉动启动绳,都像块废铁一样,再无反应!
“邪了门了!”那工人骂骂咧咧,丢开油锯,顺手抄起旁边同伴递过来的大斧,“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他抡圆了胳膊,厚重的斧刃带着破风声,狠狠劈向树干!
“咔!”
斧刃确实砍进了树干,发出一声闷响。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从那深深的斧口处,一股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如同泉涌般汩汩地冒了出来!那绝不是树汁!颜色暗红得发黑,带着浓烈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顺着粗糙的树皮蜿蜒流下,滴落在树根旁的泥土里,迅速渗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血……血啊!”另一个工人失声尖叫,脸色煞白,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所有在场的人,包括远远站着的王主任,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不断涌出“鲜血”的斧口,看着那在诡异旋风中簌簌发抖、仿佛在无声哀嚎的巨大树冠。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极致的恐惧中,更惊人的景象出现了!
老槐树那庞大扭曲的影子,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在漫天狂舞的尘土和枯叶的背景中,竟开始剧烈地扭曲、蠕动!那浓黑的树影仿佛拥有了生命,疯狂地向上伸展、凝聚!仅仅几秒钟,一个模糊却震撼人心的轮廓在光影的剧烈变幻中骤然显现出来——那是一个长发飞扬、衣袂飘舞的女子身影!她由纯粹的黑暗构成,仿佛是从最深沉的夜色中剥离出来,又像是老槐树千百年精魄的显化!那身影无比巨大,笼罩着整个树冠,带着一种源自亘古的悲怆与无法言喻的威严!
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心脏,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王主任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几个伐木工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丢下工具,连滚爬爬地尖叫着逃远了。
我离得最近,身体僵硬如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炸开。我仰着头,呆呆地望着那由树影凝成的、顶天立地的女子身影。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的位置,仿佛有两团深邃无光的漩涡,穿透了狂舞的尘沙,直直地“看”向了我。那目光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穿透时光的、无边无际的疲惫和深深的悲悯。
“此身可朽……此灵永存……”
那个空灵、飘渺的声音再次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比之前清晰了无数倍,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和超脱。声音落下的瞬间,那巨大无匹的女子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开始迅速变得稀薄、透明。构成她形体的浓重树影丝丝缕缕地散开,重新融入那剧烈摇曳的树冠投下的正常阴影之中。
狂风毫无征兆地停了。
漫天飞舞的尘土和枯叶失去了支撑,簌簌落下。
被“血”浸染的斧口,那暗红色的液体也停止了涌出,只留下一个深色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阳光重新变得刺眼,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王主任,还有那些散落一地的油锯、斧头,以及树干上那深色的“血”痕和被斧劈开的狰狞伤口,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恐怖与震撼。
王主任被人搀扶走了,他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再没提过砍树的事。那几个伐木工人也再没在植物园出现过。老槐树的事,成了园区里讳莫如深的禁忌话题,没人敢公开议论,但每个人经过西北角时,脚步都会不自觉地加快几分,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我成了唯一还敢靠近它的人。那惊天动地的显灵之后,老槐树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枯萎以一种更快的速度蔓延。树叶几乎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扭曲枯槁的枝桠刺向天空,像垂死伸向苍穹的绝望手臂。树干上那深褐色的痕迹变得更多、更暗,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然而,很奇怪,我心底最初那份恐惧反而消失了。每次靠近它,坐在它裸露的虬根上,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平静感会笼罩下来。我知道,那个“灵”,并未离去。它只是累了,需要彻底的休憩。
日子一天天过去。初秋的风带来凉意。一天傍晚,夕阳的金辉给万物镀上一层暖色。我又坐在老槐树下,靠着它冰冷的树干发呆。小王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在我旁边蹲下。他沉默了很久,才压低声音,带着心有余悸的颤抖说:“森哥……那天……那天……我虽然跑远了……但……但我好像……也看到了……”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一个……好大好大的……女人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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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头,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惊惶未定的眼神,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小王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身体微微发抖,把手里的面包掰下一小块,犹豫了一下,轻轻放在了老槐树裸露的树根旁边,喃喃道:“您……您别怪我们……我们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然后他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起身跑开了。
看着那块小小的面包,再抬头看看老槐树那只剩下枯骨的枝桠,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它需要的不是面包,不是营养液。它需要的是解脱,是回归。一个念头在我心中变得无比清晰而坚定。
几天后,我拿着厚厚一沓连夜赶出来的报告和方案,敲开了王主任办公室的门。自从那次“惊吓”后,王主任的气焰消了大半,但对这棵老槐树的态度依旧是不愿多谈、不闻不问,只求它别惹麻烦。我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主任,我申请将西北角那棵古槐移栽到西郊新建的生态公园。”
王主任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眉头习惯性地拧起:“移栽?还移?那树不都……”
“它还没死透!”我打断他,把报告推到他面前,指着上面的照片和数据,“您看,虽然枝叶枯萎,但主干深处还有极其微弱的生命信号!非常顽强!它只是不适应我们这里!西郊生态公园那边,规划时就保留了一大片原生林地,土质、环境跟它原来生长的地方非常相似!移到那里,是它唯一的生机!也是我们植物园……最后能对它尽的责!”我特意加重了“责任”两个字。
王主任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他拿起报告,草草翻了几页,又看了看那些枯树的照片,尤其是树干上那些深褐色的“伤痕”。我捕捉到他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那天的景象,显然成了他的梦魇。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指烦躁地敲着桌面,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要甩掉一个烫手山芋,把手一挥,语气带着点如释重负:“行吧行吧!就按你说的办!报告放这儿!不过小林,这次移栽,你全权负责!出任何岔子,你自己担着!园里不会再为这棵树投入额外资源了!明白吗?”他强调着“全权负责”和“不投入资源”。
“明白!谢谢主任!”我立刻应下,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只要他同意,资源的问题,总有办法解决。
这一次的移栽准备,艰难程度远超第一次。没有园里的大力支持,人手、设备都捉襟见肘。经费更是少得可怜。我几乎是求爷爷告奶奶,靠着平时积攒的人缘,才勉强凑齐了一支小型队伍和必要的设备。李工虽然退休了,听说这事,二话不说就回来帮忙,还拉来了他以前的老伙计。小王虽然还是害怕,但也默默跟来了,跑前跑后地递工具。那棵老槐树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尽管依旧枯槁,但在我们小心翼翼地清理它根部的泥土,准备重新包裹土球时,它显得异常“温顺”,没有出现任何怪异的声响或现象。
移栽那天,天气难得的晴好。我们选择了清晨出发,小心翼翼地将这棵沉重的古树重新吊起,装上特制的平板车。车队缓缓驶向西郊生态公园。一路上,我都坐在副驾驶,紧紧盯着后视镜里那巨大的、枯槁的树影,心情复杂。是忐忑,是期待,更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生态公园原生林地的预留区,环境果然极佳。背靠着一片连绵的小山丘,前方视野开阔,脚下是深厚肥沃的腐殖土,空气里弥漫着森林特有的清新气息。工人们按照我的要求,挖了一个比在植物园时更深、更宽的坑。当巨大的土球被吊车缓缓放入坑中,回填上原生林地松软的腐殖土时,我仿佛听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声极其悠长、极其轻微的叹息。那叹息声似乎穿透了土壤,带着一种卸下千钧重担后的深深疲惫,又蕴藏着久别重逢的安宁。
“好了,固定支架!轻点!”李工指挥着,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一切安置妥当,吊车撤走。众人围着这棵枯槁的古树,看着它在原生林地温暖的阳光下静立。没有欢呼,只有一种奇异的肃穆和期待弥漫在空气中。
时间悄然流逝。移栽后的老槐树,在原生林地的怀抱里,沉默着。第一个月,它依旧是那副枯槁的模样,毫无动静。王主任打来过一次电话,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试探:“怎么样啊小林?你那宝贝疙瘩发芽了没?”我平静地回答:“在恢复,需要时间。”他哼了一声就挂了。
小王偶尔会跟着我过来看看,每次看到那光秃秃的树干,都忍不住叹气摇头:“森哥,这……真的还能活吗?一点绿芽都没有啊……”
李工倒是很沉得住气,他常蹲在树根旁,粗糙的手掌摩挲着那冰冷粗糙的树皮,眯着眼感受,然后对我说:“别急,小子。老树挪窝,伤筋动骨一百天。它根子深,伤得重,睡一觉的时间自然也更长。我摸着这脉……下面有动静了,在蓄劲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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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工的话像一颗定心丸。我选择相信他,也相信自己的感觉。每次来,坐在它裸露的树根上,背靠着那粗糙冰冷的树干,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变化。那不再是我在植物园时感受到的沉重哀伤或濒死的挣扎,而是一种深沉的、缓慢的脉动,像是冬眠的巨兽在厚土之下,心脏正一点点恢复搏动。那是一种积蓄,一种无声的、来自大地深处的力量在悄然汇聚。
第二年春天,西郊生态公园的景色格外动人。沉睡了一冬的山林在温暖的春风中苏醒,各种树木争先恐后地抽出嫩芽,绽放花朵,空气里弥漫着新叶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一个阳光和煦的周末午后,我像往常一样,又来到了老槐树所在的区域。远远望去,那片原生林地已是绿意盎然。我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那个位置。
刹那间,我像被钉在了原地!
在那棵曾经枯槁得如同死去巨人般的老槐树顶端,那最高的一根、原本光秃秃指向天空的枝桠尖上,一点令人心颤的嫩绿,如同初生的希望,在金色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不是幻觉!一点,两点……更多的嫩绿色小芽,如同羞涩的精灵,从那饱经风霜、布满深褐色“伤痕”的枝干表皮下面,倔强地顶破了坚硬的老皮,怯生生地探出头来!它们微小,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生机,在春风中微微颤动,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阳光穿过上方其他树木新生的嫩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温柔地跳跃在这些新生的绿芽上,仿佛为它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活了!它真的活了!”我喃喃自语,眼眶瞬间湿润。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欣慰、激动和某种神圣感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心防。我慢慢走近,仰起头,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那些新生的嫩芽。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树皮,感受着那下面蕴藏着的、重新变得蓬勃的生命力。那些深褐色的痕迹依旧存在,像古老的伤疤,但它们不再是死亡的印记,反而像是这棵古树历经劫难、浴火重生的勋章。
自那以后,每次来生态公园,我最挂念的就是这棵老槐。它恢复得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枯死的枝桠并未全部复生,但主干和几条主要的侧枝上,新生的枝叶一年比一年繁茂。那些新生的叶片格外翠绿,在阳光下仿佛能滴出水来。它不再鹤立鸡群,而是逐渐融入了这片生机勃勃的原生林地,成为这片森林沉默而坚韧的一部分。
几年后的一个初夏夜晚,月光格外皎洁,清辉如水银泻地。我带着几个对植物特别感兴趣的学生,又一次来到老槐树下做夜间观察。林间静谧,只有夏虫的鸣唱。月光穿过上方层层叠叠的枝叶,在铺满落叶的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我们坐在裸露的树根上,我轻声讲述着关于这棵古树的故事,关于它的枯萎、它的显灵、它的重生。学生们听得入了神,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老师,那……那个树灵,后来再出现过吗?”一个胆子大的女生忍不住小声问道。
我微笑着,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望向老槐树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婆娑的树冠。晚风适时地轻轻拂过,满树的绿叶发出悦耳动听的“沙沙”声。那声音温柔而富有韵律,仿佛在回应着什么。月光和树影在地上交织流动,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影在翩然起舞,衣袂飘飘,长发飞扬,无声地融入这静谧的月色与盎然的生机之中。她不再是那日冲天的悲怆与威严,而是化作了这山风林影的一部分,守护着这片重获安宁的土地,守护着那深埋于根系之下、已归于尘土的秘密。
风掠过树梢,叶片沙沙地轻吟,如同女子的裙裾拂过月下的草地。学生们屏息凝神,仿佛也捕捉到了这无声的韵律。我仰起头,月光穿透枝叶的缝隙,在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带着山林夜晚特有的清凉湿润。那树影的舞动温柔而恒久,它不再诉说过往的禁锢与血泪,只是沉默地印证着:有些生命,纵使躯干刻满伤痕,其灵魄亦能挣脱一切有形之缚,终在天地间寻得自由,与山川岁月同歌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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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老槐[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