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买伏特加,眉骨上还带着伤,说是和主张并入俄罗斯的同乡起了冲突。
“他们骂我是‘乌克兰同情者,可我父亲的抚恤金,是乌克兰政府发的——因为他救过三个乌克兰士兵。”
德米特里的拳头捏得发白,“现在的人只看军装颜色,不看人心。”
安娜没接话,只是弹了首《喀秋莎》,她看见他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喉结动了动,像有话要说。
“妈妈快看!” 娜塔莎突然跳起来。
村口走来群举旗帜的人,黑色制服上的双头鹰在秋风里抖着。
领头的军官举着扩音器,他喉结动了动,喊出的俄语词句却带着乌克兰语特有的卷舌——安娜认出他是镇上的前音乐教师,三年前儿子在冲突中牺牲,从此琴弓换成了马鞭。
扩音器里的词句像冰雹砸地,可他握扩音器的指节发白,指腹还留着按琴键的薄茧。
安娜把琴塞进盒时,听见隔壁传来枪声。
镰刀从手中滑落的瞬间,玻璃破碎声、尖叫、怒骂……
这些声音砸在顿巴斯的午后,砸碎了最后一丝宁静。
她看见伊万诺夫从钟表店跑出来,怀里抱着个旧琴盒,盒上的铜锁闪着光——那是当年他和安娜祖父一起修的,锁芯里既刻着俄罗斯的花纹,也刻着乌克兰的麦穗。
地窖门被推开时,娜塔莎扑进她怀里:“妈妈,我听见琴在哭。”
安娜打开琴盒的刹那,看见琴身上的木纹裂成道血痕。
她知道,冻土之下有什么正在碎裂,而这琴声,或许将成为最后的挽歌。
但她更记得祖父说的:“裂口里能看见根——那些缠在一起的根,从来不分你我。”
夜色降临时,玛莎奶奶把卢布和药瓶裹进布包:“去伊万诺夫那,他有拖拉机送你们去基辅。”
“您呢?”
老妇人指着星空:“我这把老骨头,哪也不去了。”
她掏出个布包,锈迹斑斑的子弹壳滚出来——1943 年斯大林格勒的冬天,祖父捡的,里面还塞着半片乐谱。
“子弹会生锈,琴声不会。就像 1941 年,俄罗斯的士兵和我们一起守基辅,他们的巴拉莱卡琴,和我们的冬布拉,在炮声里合过奏。”
安娜接过布包时,远处传来闷雷般的炮声。
她知道战火已越过第聂伯河,而这把古多克琴,将在顿巴斯的寒风里,迎来最严酷的考验。
她回头望了眼杂货店的方向,不知那个眉骨带伤的男人,是否还活着——她不知道,几天后,他会用刺刀,帮她撬开琴盒里冻住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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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战火引线[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