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蒸笼里的小兽渴望清凉的眼神。他没有言语,只是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的宫女。
宫女立刻会意:“殿下稍等,奴婢这就去取帷帽和遮阳伞。”
御花园的荷塘边,总算有了一丝水汽带来的凉意。碧绿的荷叶铺满了大半水面,层层叠叠,如同撑开的巨伞。粉白嫣红的荷花亭亭玉立,在灼热的阳光下依旧舒展着花瓣,散发着清雅的香气。几支新荷顶着尖尖的花苞,倔强地探出水面。水面上蒸腾着薄薄的热气,锦鲤躲在荷叶的阴影下,懒洋洋地吐着泡泡。
绥安戴着轻纱帷帽,撑着一把小巧的油纸伞,站在水榭的栏杆边。微风拂过水面,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和荷花的清香,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明渊哥哥!看!那朵荷花!最大最红的!”她指着远处,声音带着雀跃。
明渊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目光沉静地扫过她所指的方向,又迅速移回,锁定在她身上。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她脚下湿滑的石阶,扫过栏杆的缝隙,扫过水面蒸腾的热气,确保没有任何潜在的危险。那无处不在的蝉鸣和蒸腾的热浪,似乎都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寒潭般的沉静气息隔绝在外。
绥安探着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帷帽的轻纱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她光洁的额头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毫无预兆的狂风猛地刮过荷塘!水面瞬间掀起波澜,荷叶剧烈摇晃,几片花瓣被卷落水中!绥安手中的油纸伞被风猛地一掀,脱手飞出,打着旋儿落向水面!她头上的帷帽也被吹得歪斜,轻纱糊在了脸上!
“啊!”绥安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栏杆,身体却因惊吓和风势微微踉跄!
就在伞脱手、帷帽歪斜、绥安惊呼的瞬间!
明渊的身影动了!
不是向前扑救,而是如同鬼魅般侧身一步,精准无比地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绥安与栏杆之间!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探出,在油纸伞即将落水的刹那,五指如钩,稳稳地扣住了伞柄!左手则极其自然地、如同拂去一片落叶般,轻轻一拂,便将绥安歪斜的帷帽扶正,让轻纱重新垂落!
整个动作快如电光石火,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没有一声多余的惊呼!
风势稍歇。水面波澜渐平。油纸伞稳稳地握在明渊手中。绥安的帷帽端正地戴在头上,轻纱垂落,遮住了她惊魂未定的小脸。
绥安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被一股沉稳的力量轻轻挡了一下,随即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她透过轻纱,看到明渊沉默地站在身前,手中握着她的伞,高大的身影如同最坚固的屏障,将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彻底隔绝在外。
“明渊哥哥……”她小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
明渊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油纸伞递还给她。动作平稳,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无妨。”他低声道,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穿透力。
绥安接过伞,紧紧握住伞柄,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慌乱的心跳渐渐平复。她看着明渊挺直的背影,那深灰色的袍服在灼热的阳光下,仿佛自带一股清凉的屏障。
傍晚,天边堆积起厚重的铅灰色云层,空气更加闷热粘稠,压得人喘不过气。蝉鸣声愈发焦躁,仿佛预感到什么。
夜幕降临,没有一丝风。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如同巨兽压抑的咆哮。闪电撕裂天幕,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沉寂的宫苑,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在头顶炸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狂风卷着雨水,疯狂地抽打着窗棂和屋顶,发出骇人的声响!
绥安被那声惊雷吓得浑身一颤,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寝殿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闪电划过时投下的瞬间惨白的光影,映照出帷幔摇晃的狰狞影子!狂风裹挟着雨水的湿冷气息,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一股泥土的腥气!
“哇——!!!”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尖叫着,用被子蒙住头,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剧烈地颤抖起来!那雷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开,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闪电如同鬼爪,一次次撕裂黑暗!狂风暴雨的嘶吼声,如同无数怪兽在窗外咆哮!
“母后!母后!”她哭喊着,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和绝望,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殿门被猛地推开!苏楚歆披着外衣,脸色焦急地冲了进来:“安儿!别怕!母后在!”
她扑到榻边,紧紧抱住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小身体。绥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母后,哭得声嘶力竭:“雷!怕!好响!呜……怪兽……外面有怪兽……”
苏楚歆心疼地拍抚着女儿的背脊,柔声安抚:“不怕不怕,是打雷下雨,不是怪兽……”
然而,窗外的雷声一声紧似一声,闪电如同银蛇狂舞,狂风暴雨的嘶吼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绥安的恐惧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在母后的怀抱里哭得更加厉害,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惊恐而微微痉挛。
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寝殿门口。明渊没有踏入内室,只是沉默地伫立在门边的阴影里,如同一尊融入黑暗的石像。他的目光穿透摇曳的烛光和晃动的帷幔,精准地锁定在榻上那个蜷缩在母亲怀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小小身影上。
每一次雷声炸响,每一次闪电撕裂黑暗,绥安的身体都会随之剧烈地颤抖一下,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最尖锐的针,刺穿着殿内凝滞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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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