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我的身体已经慢慢地开始有点僵硬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了一阵听起来就极有威严的笑声，而我，竟然被这笑声惊得全身一抖。
“白晋啊，这便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个宫女？”康熙收起了笑，扭过头去，看向正站在亭下外圈的几个王公重臣中的那个有着显眼容貌的意大利人，“会英吉利语？”
“回皇上的话，正是这个宫女。”
听见这一声夹杂着奇怪语调的中文，我刚刚的预感被验证了。
“嗯，抬起头来。”
“啊？是。”
我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激动，紧张，欣喜，还是什么其他？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抬眼看向被众人围着端坐在万春亭正中的头戴暖帽，身着米灰色龙纹常服的康熙皇帝。虽然他已经过了五十知天命的年龄，但是他的容颜却是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了不少，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得不输20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当真是怪不得那几位爷的眼睛都是那样的吸引人，老爹这样好的基因，儿子又怎么会差呢。还有那个鼻梁挺拔，鼻尖稍圆还带了点鹰钩状的鼻子，虽然他的脸上有一些想必是幼时天花留下的痘痕，但也丝毫不会影响到我对他的整体印象。而且，尽管他正端坐在亭中，也不难看出他威武且高大的身材，好歹当年也是打过鳌拜还御驾亲征过的，怎么会没点练武的底子呢……
讲真，真的是怪不得他的那几个儿子都长得那样好！
“大胆！”
虽然我只草草得打量了一眼皇帝的圣颜，还没来得及细品，站在康熙老爷子身侧的一个年龄也不算小的公公就开口斥责了我，惊得我赶紧又低下了头。这个公公看着倒是有点眼熟，好像是那日给白晋白大人和steven带路的那个公公。
“万岁爷，是臣妾疏于管教，冲撞了圣驾。”
德妃娘娘由语蕊扶着站起了身，朝康熙老爷子福了福身。她的声音在此时此刻竟让我觉得像是圣音一般的悦耳动听。
“姐姐宫里还真的是人才荟萃啊，不光有语蕊这样机灵又贴心的丫头，还有会说洋话的丫头。万岁爷您这样偏心，将好的丫头都送到姐姐宫里，臣妾可不依啊。”
宜妃娘娘的声音本就已经软糯，再掺杂些撒娇的意思，我这个女人听了都忍不住得酥了骨头，更何况是他们男人呢。
“哈哈哈，”康熙老爷子听了宜妃娘娘的话，笑着抬手对着德妃娘娘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然后饶有兴致得看着跪在亭下的我，“朕确实没想到，德妃宫里的丫头竟还有会英吉利语的。你叫什么？”
“呃，回，回huawan，”想说皇上，又想说万岁爷，一时着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吓得我一个激灵，浑身冒出了冷汗，一下子又扑到了地上，“奴，奴婢该死，奴婢吴卿玉。”
听了我的名字，康熙老爷子不露声色得瞥了一眼身侧的李德全，李德全收到了主子的眼神后，微微地点了点头，于是，康熙老爷子便了然得又向我看来，更有趣味得上下打量着我。
“你很怕朕？”
呃，这让我怎么回答？
三百年之后，我倒确实不曾怕过你，还对你挺好奇挺钦佩的。可是现在，怎么可能不怕呢，你可是皇帝诶，是一国之君诶，手掌生杀大权，动个小拇指就可以让一个人生或者死诶，我会不怕你？
可是，好像之前在哪里看到过，只有昏君才想要别人都惧怕自己，如果我说我怕他，那他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动动小拇指然后要了我的小命呢？
“奴，奴婢敬畏万岁爷，应该，应该，不完全是怕吧。”
“哦？怎么说？”
感觉，听康熙老爷子的声音，好像，我这次赌对了，或者说，是拍马屁没有拍歪。
“回，万岁爷的话，”我深呼了一口气，“奴婢敬，万岁爷是千古名君，将我大清朝治理的井井有条，嗯，让百姓安居乐业，也畏万岁爷您是天之子，是一国之君，畏您，畏您……”一时语塞了，竟也想不出个什么合适的词，把我急得，大冬天的脑门都快要出汗了，“嗯，睥睨天下的气概！”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话是好听还是不好听，反正说的说了，要命一条，要脑袋一颗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就还是好汉一条，说不定一下子就能回到我的时代也不一定呢！
“何以见得朕是千古名君？”
“啊？”我愣神，这就是一句拍马屁的奉承话啊，您老还认真了啊，对不起了毛爷爷，您的诗句我得搬出来救个命先，“呃，‘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良久，沉寂了良久。
就在我低着头，扑着身子趴在地上，已经感觉生无可恋时，众人终是在康熙老爷子的笑声带领下，又热闹了起来。
“倒是个机灵的丫头！行了，起吧。”
“谢万岁爷……”
虽然嘴上谢了恩，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也不知道是冻僵了还是吓僵了，反正就是僵了，想要站起身来，两条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最后，还是在众人的笑声中尴尬得被一个不相识的宫女扶着站了起来。
“谢谢。”
我低着头，轻声地对那个看起来年龄跟我差不了多少的宫女道了谢，她想来是没料到我会谢自己吧，一愣，但她到底是在御前伺候的，还是很快得就反应过来，迅速地退到了一边。
“白晋说你英吉利语应是不错，可有此事？”
“回万岁爷的话，”我虽站着，但还是低着头，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白大人谬赞了，奴婢，是会几句，只是并不像白大人想得那样好。”
“可是，你……”
“steven，皇上面前，不得无礼，”已经站回到白晋白大人身侧的steven见我这样说，急忙开口要辩驳我的话，却被他一旁的白大人拦住了，“回皇上的话，要学好英吉利语本就不易，臣在大清这么多年了也很少遇到能够流利的说英吉利语的人，更何况这位小姐还这样年轻就已经能够流利得说几句，在臣看来，已经是很难得很不错的了。”
“皇阿玛，儿臣觉得白大人说得十分在理，儿臣等幼时便接触英吉利语了，然到目前还是无法流利得与白大人等交流，而这个宫女本就年纪尚轻，实属难得了。”
我也不知道是谁在为我说话，听声音不像是熟人，但是他自称儿臣，想必也是哪位皇阿哥吧，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你啊。
“皇阿玛，三哥说得在理。”
四爷的声音，虽然听起来还是冰冰凉的，但是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帮我说话，莫名得也挺感动的。
“是啊皇阿玛，三哥可是我们兄弟几个中学识最广的，三哥都说这丫头不了得，想来她也是真的不了得的。”
很意外，之前总是怼我的老十竟然也会开口挺我。
“皇阿玛，卿玉过去跟儿臣说起过，她幼时偶遇过西洋的传教士，教授过她一些西洋的东西，想来这英吉利语也是那传教士教给她的。”
我就知道，十三你肯定会为我开口的。
“哦？都学过哪些西洋的东西？”
“回，万岁爷的话，”一时，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学过什么啊，留学那两年可是没少学东西啊，“就是一些西洋的神话传说，风土人情什么的，幼时只当那些是故事，也算不上学习的。”
“嗯，”康熙老爷子顿了顿，本以为他打算放我一马了吧，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今天康熙老爷子的心情真的是很不错啊，“哪家的丫头？”
“啊？呃，奴婢，是包衣……”
“可曾读过书？”
“嗯，幼时跟着哥哥们看过一些浅显的。”
“识字？”
“认得一些，认不全，也不会写。”
“倒是个难得的丫头。”
我一愣，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一脸捉摸不透的康熙老爷子，却又被李德全李公公瞪着逼着又低下了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只能呆呆得低着脑袋立在原地。
“可不是嘛，真真是个难得的丫头，之前老十四将这丫头从御膳房调过来的头一天，她就救了老十四家的小格格呢。”
一旁的德妃娘娘笑着，我不太懂她在这个时候说起这茬事情，又特意强调了十四，是有什么意味。
“哦？还有这事？”
“奴婢惶恐，这是，是奴婢应该做的。”
人世无常啊，那个时候恨不得离十四远一点再远一点的自己哪里会想到现在自己会对十四念念不忘，过去只当故宫是一个沉积着历史与文化底蕴的旅游景点的自己哪里会想到现在自己会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还见到三百多年前的封建君主。
“嗯，”康熙老爷子似乎是对我的话很是满意，但依旧是一脸的捉摸不透，“既然叫‘卿玉，李德全，那便将前些日子朝鲜呈上来的玲珑卿意玉镯赏给这丫头吧。”
“是，”李德全低垂着眼轻轻颔首，旁人未必懂万岁爷的意思，但是他怎会不懂，虽然只是一些君主权术，但以主子的智谋，这些小小权术也足以显示君王权威，“还不快快谢恩。”
“谢万岁爷赏赐。”
虽然还没反应过来康熙老爷子怎么就突然赏赐我玉镯，毕竟在这宫里我这样身份的宫女是不能够涂脂抹粉，也不能够在手上佩戴首饰的啊，但是，我还是赶紧跪了下去，扑在地上。
朝鲜呈上来的，朝鲜进贡的吗？
莫名得，想起了李昀，那个已经很久不曾想起的名字。
已经很久了，久到我以为自己会忘记他了，久到他已经悄悄地在我心底藏了起来，久到我已经快要找不到他印在我心底的那张脸和那双眼。
四爷静静地看着亭下的女子一脸木楞的退下，尽管她低着头，但他觉得他好像也能够看出她心底的那抹疼痛。他是知道她与那朝鲜世子的事情的，就像他知道她与十四弟的事情一样，这样说起来，他觉得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所有她的事情。
四爷微微皱起了眉，无意得撇头看向十四弟，恰好，捕捉到了他眼底的那抹心疼，真真切切的心疼，而不是这些日子里他可以伪装出来的冰冷。他是他的亲哥哥，纵然关系不似他与八弟那般亲厚，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弟弟。
目送着女子远离的身影，四爷从来都是平静的内心，泛起了波折。
38.人面不知何处去[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