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你确定了解你自己吗？
无法确定。
——你真的可以理解生命的情感吗？
无法理解。
——你相信……你自己吗？
无法回答。
——你懂爱吗？
不……我不知道。
………
……
…
艾伦再次听到那从内心深处浮现出,令自己无法回答的声音。
……到底是谁在问？
他总觉得询问声音很熟悉，可就是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
……必须想起来。
来自身体失重的感觉让艾伦明白自己即将再度进入不能控制的意识状态中。
这是从地下神殿受到创伤后，自身苏醒时便出现后遗症——他难以集中精神,会经常性地陷入失神的状态里很久，不时能听到脑海中断断续续的声音。
艾伦知道接下来他将会再次以一种旁观者的状态去感同身受体验着另一种状态的‘自己。
之后，只有当‘自己的灵魂进入睡眠的时候,他才能重新回到意识空间里恢复行动。
可那个时候,他也会忘记所有‘自己经历过的一切……直到下次‘自己苏醒。
……这种情况有点糟糕。
艾伦很想叹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身不由己的感受了。
明明他就在‘自己身体中，他却无法完全制止‘自己产生的思想，更不能拒绝‘自己决定的行动。
是的，尽管性格有变化的差异，可艾伦很清楚那就是‘自己。
……怎么说呢,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自己所想所做的事情,或许原本的自己会用足够的理由去克制,而现在的‘自己则会在不违背原则下，没有自我约束的习惯念头。
就像是艾伦曾经想象过不一样的‘自己，那会是什么模样的……这让他有点好奇,也带着一丝莫名地期待。
艾伦想要去了解自己的‘另一面，很可惜眼下没有机会。
他知道阴影者此刻寄宿在‘自己的身体上,它又是必需要解决的威胁。
对方几乎无时不刻都在试图入侵‘自己的意识，对自己的身体虎视眈眈。
然而却始终都被‘自己警惕的拒绝在外……哪怕临时让阴影者支配身体,也不能违背双方的协议内容。
‘自己一直在思考哪种性格最符合现在自身的特殊情况，又怎么才能不把身边的人卷进这危险的处境中。
……要是被讨厌的话,大家就会主动和自己保持距离了吧？
艾伦想来想去,至今为止会被所有同伴都讨厌的类型……最终得出的结论,竟然只有路易了。
红发魔王的性格对和他亲近相处过一段时间的艾伦而言,不难模仿。
‘自己刻意强化了路易那口不对心,总是能让别人误会的态度与说话方式，果然很顺利将周围的人类都给成功得罪了。
只是唯独他的同伴们，好像一点都没有用。
……为什么？
艾伦不能理解。
明明除了狄拉格，所有同伴都不喜欢路易，对他的存在大部分都是选择怒目相对，要么就敬而远之的冷淡。
可换成‘自己之后，得到的却只存在包容理解。
……到底是为什么呢？
达不到自己理想的效果，这让‘自己越发迷惑，一时之间不由得茫然了起来。
这时候阴影者的声音开始尝试着蛊惑‘自己，让‘自己相信除了它，没有人会接受‘自己。
艾伦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充满了无措和不安，还要强打起精神掩饰自己，学着用阿诺德最抗拒他人时期的态度……那样对待着外界。
可以说是没失败，也谈不上成功。
至少‘自己无意识利用的模仿能力，让‘自己总能在合适的场合发挥出该有的态度，也和阴影者能达成微妙的平衡。
但同时‘自己做不到让追随他的骑士离开，难以抗拒来自精灵们的靠近，更对主动接近的伙伴们会产生动摇。
……为什么被人讨厌，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
尽管‘自己感到有些困扰，可没有停止下去的打算，他决定继续坚持。
艾伦却认为‘自己不会做的更好了。
这种自我肯定的心情，让他从不担心‘自己会变得陌生。
例如他很清楚‘自己会拒绝莱利斯的追随，不顾一切想要将他赶走的原因，是清楚阴影者想要利用骑士长的力量……甚至它还打算依靠‘自己的影响力，将所有重要的同伴都拉下水，作为达成双方目地的有利资源。
艾伦怎么可能同意这种事情？
对他而言，别说是利用，哪怕是将同伴卷到自己的麻烦事情里都会令他担心不已。
‘自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更严厉禁止阴影者将他过去的同伴牵扯进来。
艾伦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焦急不安……好像有什么即将要面临失控的状态。
可阴影者却依然反复对‘自己进行提议和诱骗——只要能够将莱利斯成功污染，他就会变成失去自我，只会唯命是从的黑暗骑士。
骑士长绝不会拒绝他的主人，也没有什么比傀儡更加听话，这不是能满足‘自己想和过去划清关系的目地吗？
它说，这样你就能够得到一个真正完完全全只属于你的骑士了。
理所当然，艾伦是首次清晰意识到‘自己非常的愤怒，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杀意想要释放。
‘自己没有打算掩盖想要同归于尽杀死对方的心情——那如同被触碰了逆鳞的龙，势必要将侵//犯者击杀的决意。
艾伦有些感慨。
……唔，原来我生气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至少在他二十年的记忆中，他生过的气用一只手都算得出来。
第一次是知道大陆上竟然存在将生命进行奴役的行为，他感受到理智渐渐被本能压制，甚至有进一步影响他思考的现象。
好在他能够用理智让自己变得冷静，除非对他了解很深的同伴，否则看不出来他是真的在生气。
第二次则是……嗯？是什么时候？
艾伦想不起来了，他觉得这是老师封印了记忆的缘故，就没在强求自己回忆。
……他相信老师会遵守承诺。
或许是‘自己的愤怒足够明确，让阴影者了解到‘自己的底线，它立刻改变了策略，选择对‘自己讲述了它的计划和想法。
艾伦觉得对方大概也感受到了‘自己玉石俱焚的态度，如果不改变，他们现在大概都没有然后了……
……我冲动起来也很让人头疼啊？
那时候‘自己从阴影者的口中得知了许多令人震惊的真相。
谁能想到阴影者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有打算将双生子都做成黑暗骑士的计划……如果他们不是跟艾伦成功契约的话，被下黑手是迟早的。
它从千年前就开始谋划，目标几乎覆盖了整个的种族，挑选足够优秀的备选，在他们心中种下黑暗的阴影烙印，为将来成为它力量养分的来源。
它的目地就是彻底征服大陆，以无法反抗的统治力去杜绝种族分化，彻底消灭战争的可能性。
‘自己虽然也是希望世界和平，消灭战争隐患，但他有自己的方式，明确表示阴影者想和他合作，就必须按照他的规矩来！
‘自己作为身体主要的控制者，阴影者目前只能选择妥协……但‘自己很清楚在，这只是暂时的。
艾伦看到‘自己再三警告对方绝对不准对他的同伴出手，这是‘自己决不能容忍的事情，他不需要同伴的力量，也能够达成自己的计划。
阴影者虽然接受了条件，答应不会对‘自己的同伴主动出手，但也说过，如果那些人自己送上门的话……它不会放过。
‘自己十分清楚对方的野心和能力，也做好了和对方周旋到底的准备。
艾伦意识到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那么，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他不想在让‘自己独自去面对了。
………
……
…
大概只有艾伦知道，‘自己一切的行动和心情，掩盖在无人能够窥视的内心深处。
‘自己意识到在谋算和防备的经验远远不足，根本不是这个不知道存在了多久老怪物能够比拟的。
‘自己愿意接受狄拉格合作的邀请，也想尽办法将莱利斯推开，至少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如果不能，那就想办法护着他。
‘自己面对老师所发的联络信息，能够狠下心拒之不理，私下悄悄做好了应对菲里德的准备。
‘自己独自去面对质疑流言，从核心去整改王权的利弊。
‘自己寻找着母亲所留下点点滴滴的痕迹，毫不犹豫穿上红衣的肆意，学习用自己的方式去行动。
‘自己想办法将莱利斯用各种手段驱除，他知道只有自己对他的骑士狠下心，才能瞒过阴影者的眼睛。
‘自己看起来对阿诺德的离开愤怒，不过是让阴影者知道他和双生子有了缝隙，这个是主动用来麻痹阴影者的手段。
‘自己拒绝了德里克的请求，表面按照阴影者的指点去迷惑兄弟，实际上他用各种细节暗示对方离去。
‘自己假意接受阴影者的建议，将珀尔约到自己的身边，看起来是想约束精灵族的势力，实则是以令一种方式保护他的同伴，也给自己争取时间。
‘自己长期受到阴影者黑暗力量的影响下，金色的双眼渐渐染上了属于血色的红，这会让他偶尔承受极为痛苦的侵蚀，他隐忍了下来，没人发现。
‘自己发现了一些属于阴影者的秘密，也被对方抓到了一些缝隙。
‘自己想要世界彻底和平的决心。
……好辛苦。
艾伦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够用这种粗略的演技一路磕磕碰碰走到了现在。
如果是之前的自己，未必能够做到啊。
原来人的潜力，真的很难想象。
艾伦感到满足。
因为‘自己所作的一切——那同样是他的‘想法，也是他的‘愿望。
自己能够有机会去达成，太好了。
然而‘自己所作的事情，有些艾伦还是无法接受。
最初‘自己亲自伤害他的骑士时，看着莱利斯受苦的时候，艾伦感到了难受……‘自己更是。
无论未来怎么样，自己都决定以后一定要和莱利斯道歉，不管是什么原因，那都不是对他造成伤害的理由。
他能看见‘自己一步步朝着目标走去，原本打算独自背负到底的心情，终究是被同伴们锲而不舍的执着所打动。
艾伦放心了。
只要他的身边有着重要的同伴，‘自己就一定会竭尽全力打破极限，只为了保护他们。
艾伦对自己有这个信心。
只不过目前唯一让艾伦遗憾的是，他不能看到‘阴影者掌控他身体时的画面。
唯独在直觉提醒他必须要制止的时候，‘自己便会强行去影响对方，重新回到身体里，杜绝对方试图伤害他的同伴，又或者做下什么无法挽回事故。
艾伦相信自己。
无论性格会有什么明显的转变，他的内心始终坚持着自我。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却不愿意相信？
甚至还将内心隔绝在连‘自己也无法直接触碰的地方。
为什么？
………
……
…
黑暗的力量明明是企图侵蚀他的灵魂，可艾伦却不排斥那种吸收负面情绪的感受。
……为什么？
愤怒、悲伤、痛苦……这些明明不也是真实的吗？
艾伦有些茫然。
他一直觉得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只要是存在的，那就是合理的。
为什么会在面对自己的不同时，反而会陷入怀疑的心情？
……无法理解。
陌生又熟悉的情感，或许就是他情绪异常的原因。
艾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心情。
体验着‘自己悲伤而孤独的情绪，让他的状态也一样不好。
这样的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艾伦感受到大脑再度被充斥而来的倦意所覆盖，他就知道伴随着‘自己入睡后，自己也将在意识之海恢复清醒。
然而‘自己所经历这段记忆，自己却只能记住极少的一部分片段……大概是某种力量对他进行的阻碍。
艾伦尝试集中精神。
……他不能这样下去了。
很快，艾伦再次听到‘自己微微吟泣的声音，就好像在无声流泪一样。
每当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就会很容易进入这种状态，那仿佛是从灵魂深处传递来而来的悲伤，让他也十分难受。
可他又清楚‘自己绝不会因为害怕和软弱而哭泣。
那么……是了。
艾伦会感到不安的事情，只有孤独。
可他不会让人知道这个属于自己的秘密……老师也不行。
不能分享，不能说，那只会让关心他的人担忧。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独自面对没有什么错，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情。
可当从旁观者的角度感受到‘自己的时候，他却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是的，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艾伦实在很想给‘自己一个拥抱。
……别难过了。
……现在不能理解的话，以后还有时间。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啊。
……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等‘我。
艾伦一直以来所认定的事情，就会全力以赴。
哪怕是面对‘自己。
这次，他选择对‘自己许下了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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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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